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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31與卿相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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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極觀,五重樓上燭火搖曳。

夜玄瞳身子後仰,倚入軟榻,手執一本閑書,側臉看向窗外,夜幕沈沈。她雙眸微閉,清俊的面容平靜,好似在沈思又似漸漸睡去。

“啪”的一聲,她手裏的書掉落在地,她倏然驚醒,人從懶洋洋的狀態中清醒過來。

樓梯間響起輕盈的步子,伴著一股濃烈的奇香,漸漸靠近。

一個妙曼身影在水晶簾外停駐,隨即嚶嚀聲響起,“公主,我這玄極觀住得可習慣?”

“習慣,這軟榻是我這麽多年躺過最愜意的。”夜玄瞳朝簾子外的身影鄙夷地投去一眼,慵懶著腔調回道。

出雲端著食盒走進來,裏面放著一杯水,一碗粥和一碟藕片。

“公主,這是出雲親手為你做的。雖清淡了些,不過很適合素食的我,不知你也喜歡嗎?哦,一個女子若要保持肌膚白嫩細膩,不生褐斑,我覺這些很適合。這水不是一般清水,是取終年積雪的天峔山山巔的寒冰融化而得,喝了保管冰清玉潔勝似雪;這粥雖是白粥,但裏面含的貨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到的,是上等珍珠米配上冰山雪蓮熬制而成;還有這白藕片,看似白藕,實則是……”

“夠了,出雲你喜歡的未必是我喜歡的,頓頓如此也不嫌太過清淡。公主我要開葷,我要大魚大肉,我要山珍海味,我要魚翅熊掌……”夜玄瞳大聲叫嚷著,眸中閃過一絲狡黠。

“公主,出雲是道家人,不能開葷,那些豬雞狗牛羊馬兔是有生命的,我不能殺。”

“哼,出雲你說畜生不能殺?當年,你射殺我母後養的雕還吃下肚是怎麽回事?”

“那時,出雲還不是道士。”

“你殺了常樂和兩個婢女又是怎麽回事?”

“我恨人不恨畜生。”

……

夜玄瞳朝出雲冷冷笑了,與邏輯淩亂的他談邏輯辯生死真得好好考慮。她長長籲了口氣,道:“你擱下,我會吃。”

出雲掩袖輕輕一笑,道:“公主,出雲放了些東西在裏面,你可要當心了。你猜出雲放了什麽東西?瀉藥毒藥麻藥避孕藥墮胎藥壯陽藥發情藥……嗯,還有什麽藥,讓我想想……”

夜玄瞳在出雲托腮冥想之時,已端起粥碗大口吃了起來。

出雲忽一側眸看見她吃得甚香,不由嘆了嘆氣,他真後悔沒放點瀉藥在她碗裏。

夜闌更深,玄極觀如雕琢的玉佛靜靜矗立在夜色中沈睡。

一藍衫男子手持瑩白帛扇站在玄極觀大門前,一雙眸子如琉璃般通透,好似世間萬物都能被其看透。

出雲著玄黑寬袍,眸用黛筆描畫,唇抹口脂,玉臉含笑。

他如鬼魅般悄無聲息落在藍衫男子身後,道:“扇俠路莫知,不知是哪陣風將你吹來,貴人臨門,有失遠迎。”

路莫知側身看出雲,對他女子家扮裝不以為怪,而是緊緊盯著他手裏拿的九曲銀蛇鞭。他心不由得收緊,這鞭子不屬於他。

“出雲,聽聞你將迦嶁公主囚禁在玄極觀,此事是真?”

“路莫知,你怎知迦嶁公主在我玄極觀?這事連皇帝陛下都不知道,你怎知道?真是怪了,怪了。”出雲輕蔑地瞟了他一眼,冷冷說道。

“出雲,交出迦嶁公主。”

路莫知說這話極為平靜,好似迦嶁公主本就屬於他,他來此索人是理所應當的。他清俊的面容看似無風無浪,但不經意間還是流露出一絲漠然冷冽的殺意,這殺意開始一縷縷充盈在空氣中。

出雲充耳不聞,將手中九曲銀蛇鞭一抖,鞭身在地上迅速移動,很快匍匐到路莫知的腳下。鞭身縈繞如瘴氣般黑色煙絲,一股股竄入玄極觀的上空,頓時漫天彌散裊裊蒙蒙的黑霧,整個玄極觀如墮黑色霧海。

鞭身的鱗甲綻開,發出咻咻聲。

出雲振臂一甩,卻不想鞭頭朝自己的身上迎來。他心神一凜,立馬將九曲銀蛇鞭朝遠處擲去。

九曲銀蛇鞭被他扔出一丈遠,鞭身縈繞的黑霧很快消散。

出雲心裏冷冷笑了,沒想到暮雲居然在九曲銀蛇鞭上做了手腳。他對鞭子下了誓血蠱,這種蠱註入鞭子後,鞭子只會效忠於上位主子死後第一個持它的人。若別人操縱它,它會反抗,甚至會反擊持鞭之人。

路莫知搖了搖手中的帛扇,譏諷地一笑,道:“出雲,這九曲銀蛇鞭不是你的就不要拿,拿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便受鞭打,這真是自取其辱。”

“呵呵呵——出雲若要對付你何須動鞭子,徒手便可!”

“我可要看看你如何徒手應對?”

出雲伸指放入唇邊一咬,中指指肚立馬滲出一顆碩大夭紅的血珠。他眸光一斂,拇指朝中指上的血珠輕輕一彈,血珠升入空中。當血珠落到他唇邊的剎那,他輕輕一吹,體內巨大真氣立馬將血珠炸開無數細小如針尖般的血絲,朝著路莫知迅速竄去,發出怪異的噝噝聲。

路莫知未施展過大繁雜動作,只將帛扇一展,朝空中迎來的血絲拋去。

白色帛扇與艷紅血絲在空中激烈碰撞,帛扇上添滿無數道落紅。

“收!”

路莫知吐出這字後,帛扇似乎通靈般立馬斂攏,朝他手裏飛去。他擡手一接,帛扇落入手裏。

出雲對路莫知以扇當劍,以扇做盾的傳聞早有耳聞,但未曾想這招叫百位武俠高手喪命的“凝血針”在他面前失了魄力,“凝血針”儼然成了不痛不癢的毛毛雨。

他睒視了下路莫知,對於首次遭遇強敵不免有些興奮。

他環顧四周,望著玄極觀四周林木森森的叢林,臉上浮出詭異的笑。玄極觀之所以選在這偏僻荒蕪的山坡自有它的道理,這裏三面環山,林中長有各種毒草,他布下千年不破的陣法,無需依靠任何人便可輕易將無數闖入者困死在玄極觀的大門前。

他縱身一躍,踏上玄極觀的樓頂,一個彈指動作,千年不破的陣法開始悄無聲息地展開屠戮行動。

林中事先埋下的機關被觸動,一棵棵毒草上的葉子被一股巨大力量吸上空,然後帶毒的葉子朝玄極觀紛紛飛去,如黑羽掠過蒼茫的夜空。

路莫知展開帛扇,扇出一股勁風朝漫天飛舞而來的毒葉迎去,毒葉被扇來的風刮得四處亂飛,好似沒頭蒼蠅橫闖直撞。一部分毒葉嵌入到石板中,一部分斜插在玄極觀的墻壁上,一部分無力墜落在地……還有少部分依舊掙紮朝路莫知氣勢洶洶地撲去。

如果再一扇,這撲來的毒葉便瞬間落地。可撲來的毒葉在快碰上路莫知時不知為何繞開他,沖著兩側的山石射去,瞬間,無數碎石如天女散花般朝路莫知砸來。

有幾顆先落的石頭不是沖人而來,不偏不倚落在石板上,石板朝兩側開啟,地面裂開一個大口,裏面射出無數暗器。

叢林間的毒葉又開始展開第二波的進攻,無數毒葉又跟著飛來。

路莫知踮腳一躍,升於半空,周身危機重重。

他心裏不由嘆息,這陣法絕妙,上步衍生下步,下步彌補上步空隙,步步相扣。此時的他不僅四面受敵而且連遁地入空的機會都沒有。

毒葉、碎石、暗器接連不斷,將他如困獸般套住。

夜玄瞳站在五重摟的窗欞邊看著,手心捏出一道汗來。

不知何時路莫知躍起的高度竟與她齊平,他漆黑的眸不帶危機降臨的畏懼,而是竄出一絲暖意朝夜玄瞳緩緩蕩去,幾欲將她冷漠的心融化。他張開雙臂做出迎接狀,微笑而平和地看她,笑如三月春風拂柳,而她幾乎要如出籠的鳥一樣朝他溫暖結實的懷抱撲去,然後用鼻翼在他臉上如可愛的小獸般蹭啊蹭的。

兩人相隔距離一丈遠,路莫知靜立半空好似天上月,唇邊笑意帶著優雅的魅惑,明眸似在低低訴說,我的懷抱很夠溫存。夜玄瞳抱臂於胸,螓首微側,斜睨窗外人,一臉不屑,可心卻撲通通跳個不停,帶著怨艾的眸在低語,我不屑你的懷抱。

“路莫知,回你的落雲山莊抱著你那半裸的美人,幹嘛來找我?”夜玄瞳說完,“嘭”的一聲將窗子重重合上。

窗外的路莫知已被毒葉碎石和暗器包裹成繭,密密實實不見半星半毫蹤影。

夜玄瞳幽幽嘆息,他大難臨頭還故作優雅,眉目傳情,出雲妖道設陣是該好好挫傷他的傲氣。

“嘩”的一聲,路莫知渾身一震,巨大真氣從體內釋放,一把將距身一寸近的“繭”震裂,真氣與“繭”碰撞發出嘶嘶聲,裂口越扯越大,然後“繭”徹底崩碎開。

路莫如似破“繭”之蝶華麗而出,他雙眸一凜,化為一道白虹朝毒草叢裏竄去,身後的碎石和暗器緊緊尾隨。他身子如掠水而過的燕,向毒草快速一沖又淩空而起,碎石與暗器由於慣性沖入毒草叢裏,將埋入地下的機關紛紛切斷。

出雲布下的陣最大優點是步步相扣,但其間若有一步斷,餘下幾步便跟著斷。

千年不破的陣法雖叫無數人喪命,如今卻有一人知曉破陣方法,要訣只有一字——快!搶在毒草叢間機關發動下一次進攻之前破壞它便可。可這世間有多少人能擁有路莫知幻化飛行的絕技,要知道機關觸動的間隙只是飛花墜地一霎時的功夫。

玄極觀上托腮凝望的出雲一臉楞怔,紅潤的臉色頓時暗沈。隨即,他臉上僵硬的肌肉松了松,唇朝兩邊不情願地扯動,唇角掛出一個難得的欽佩笑意,手不禁地鼓起掌來。

路莫知人影一閃,竄到出雲跟前,扇動著手裏的帛扇。

“好身手,出雲我倒是頭一次看到有人此般瀟灑從容破陣。路公子,你要帶迦嶁公主走可以,但要看她自個願不願意?”出雲的眸閃著捉摸不定的波光,含笑說道。

他擺出一個請的姿勢,姿態謙恭,彬彬有禮。

路莫知朝他匆匆一瞥,長眉稍稍蹙起。

兩人躍下玄極觀,從正門跨入正堂。

出雲領著路莫知蹬上五重摟,路莫知在門外猶豫片刻,出雲一腳跨入。

夜玄瞳背對門,側身斜倚軟榻,一副懶洋洋的摸樣。她手裏端著閑書,不斷翻頁看著,眸光惶亂地發現躍動於指尖的書頁化為一片片白蝶,繞指而飛。

出雲輕輕咳了一聲,細聲說道:“公主,有熟人來看你了,是你的心上人哦。小別勝新婚,你和他多日未見可有幹柴碰烈火的感覺?出雲是識趣的人,不會打攪你和情郎難得的寶貴相見時間。”

夜玄瞳丟下手中閑書,慢悠悠地站起身,看著簾外的那抹蒼蘭色的身影。

這抹身影,讓她霍然想起雪山頂上一片湛藍的天,幹凈無瑕地映入她的眸中。她郁結的心緒似乎被這澄明清亮的藍給掃落,心裏立馬如寥廓的天浩瀚的海一樣無垠。

她的唇喁喁蠕動,好想將路大爺這三字脫口喊出,可皓齒一下將下唇咬住,沒有吱聲。

出雲盯著她的臉直勾勾看去,從她波瀾微動的眸中窺視她不平心緒。她眸中竄動的是情人間才有的癡與戀,怨與恨,嗔與怒,於是他臉上不由得浮出一絲酸澀。他壞壞一笑,翹起蘭花指朝唇邊一靠,急忙朝外跨出。

當他與路莫知交錯而過時,路莫知快速說了一句話,霎時,他臉上表情大變。

夜玄瞳看著簾外身影好似木樁般不挪半步,心裏不由得氣惱,嗔怒地說道:“路莫知,你怎不進來?你不是打算一直隔簾與我對話吧?”

一陣勁風拂面,夜玄瞳眨眼的功夫,路莫知已竄到她身前,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有一寸。淡淡青竹味從這溫潤如玉的男子身上緩緩散開,燭火將他身上罩上一層裊裊蒙蒙的光暈,柔和地跳躍。綾衫上的鈷藍色菊花怒然綻放,為誰而開?為……

他,人淡如菊,很適合穿這一身繡滿雅菊的衣衫。

一個很狠很猛的力將夜玄瞳緊緊攬入懷裏,她一臉茫然後便是久違的如浪湧至的欣喜。她的怨她的恨她的怒瞬即化為繞指柔,顫抖的手朝他的腰部緊緊樓去。

“我不能……我不能跟你走……”她低聲說道。

“你與我都不會走,該走的是出雲。”路莫知沈聲說道。

“那日你與那女子演戲演得很真,可惜還是被我看穿了;那日你與南宮罄對陣,我說與你已無任何關系,無愛無恨,那話是假的;還有剛才我在窗邊其實想說的話是很高興見到你,謝謝你來看我;還有我不在乎你與二皇子是什麽關系,我……”

夜玄瞳將日日念叨在心裏的話全都說出,心不由得楚暢快多了。

“我知道,我知道……”

路莫知扶住夜玄瞳的肩膀,從懷裏掏出象牙白玉簫。

“咦,這簫找到了?”夜玄瞳眸露驚喜地問道。

“嗯,這簫對你很重要,我得之必惜之。哦,瞳,這簫上刻的是朱鳥神吧?你可曾聽人言若尋得沈入沙海的迦嶁需三樣東西,一是迦嶁公主,二是象牙白玉簫,還有一個是暮雲道長留下的藏寶圖。”

“路大爺,你擁有偌大落雲山莊不愁細軟不愁吃喝,怎還惦記迦嶁的藏寶?”

“你想見你父王與母後嗎?”

“什麽意思?”

“迦嶁大殿內有兩個金身像,是依照你父王與母後的模樣而制,你不想看看?”

夜玄瞳一臉楞怔,神情不由變得恍惚。她在沙海見到迦嶁大殿的事已過去數月,竟沒想到與父王母後那麽的近,近在咫尺。

“啊哈哈——原來迦嶁大殿內真有季雲裳的像!”出雲一邊說一邊從簾外走近。

夜玄瞳雙眸怒睜,朝他恨恨說道:“出雲,你似乎很喜歡偷聽別人說話。”

出雲冷冷一笑,道:“是嗎?路莫知可不這樣認為哦,他倒很希望我聽到你們的對話。”

夜玄瞳一頭霧水,朝路莫知望了望。

路莫知寬袍隨風一揚,眸中閃爍波光,神情淡然而悠遠,他微微一笑,道:“出雲,比起我和公主,你是最希望去尋沈於沙海中的迦嶁大殿,因為你要親眼看見季雲裳的像,你要在她面前祈求寬恕,對不對?兩日後,你若將迦嶁公主的心掏出,你便尋不得迦嶁。你,是絕對不會殺了公主!現在,你是打算讓公主跟我走還是將她留下?”

“你問公主?”出雲嗤嗤一笑,道。

路莫知走到夜玄瞳身旁,將她再次摟入懷裏。

他在她耳邊低語道:“瞳,你不是很想知道我與二皇子的關系嗎?兩日後,出現在祭臺的人便是我。”

夜玄瞳擡眸望著他,不知其意。

路莫知淡然一笑,又說:“知道你不會跟我走,我不為難你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兩日後,你我會相見。”

“嗯。”

路莫知縱身一躍,從窗子躍了出去,一抹藍色身影融入氤氳的夜色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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